乡居晨起,又见弥漫在村落上空的缕缕炊烟。虽然山村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已用上了液化气或蜂窝煤,但大部分人家仍烧柴灶。那是从屋顶上轻柔飘起的淡蓝淡蓝的炊烟,在阳光的照耀下,一缕缕若隐若现、扑朔迷离地缠绕着村庄,使村庄生出一种神秘感,也让我思绪随炊烟飘向遥远的年代……

乡间炊烟是母亲深深的牵念。每天清晨是母亲最忙碌的时候,烧水做饭,喂猪喂鸡,屋里屋外手脚不闲。灶间里烟熏火燎、水汽蒸腾,我看到母亲点燃锅灶的那一刻,灶火映红了她的脸庞,泛出生活的温情和希望的光芒。无论什么时候,我都能感受到那温情和希望。

乡间的生活是炊烟牵出的,也是炊烟牵回的。夕阳西下,村里又升起了股股炊烟。下地的人和牲畜从四面八方回到村里。这样的傍晚,总会听到村妇迎风站立在门口,一遍又一遍地呼唤自己孩子乳名的声音,温情而悠长,伴随炊烟一起飘荡。这声音里也有我母亲的声音,这是母亲一天中最温柔的时候,在门口迎接晚归的孩子,就像老母鸡等待离群的小鸡一样,神情急切而期盼。

乡间的日子是由炊烟接续的。中断了炊烟,温饱就没了指望。那一年遭灾,母亲去借米,临走,大声对我说:把火烧大点,让烟多些。我问:为什么?柴本来就不够烧,等米借来再烧火也不迟。母亲笑着说:让别人看看咱家烟大火旺,别人会觉得咱家的日子过得红火。要是做饭时烟都不冒,让人觉得可怜。你看村子里谁家烟囱不是冒得大大的。其实,村里没有几家有现成米下锅的。我点了火,将火烧大,走出院看我家的炊烟很浓很大,咕嘟咕嘟,从屋顶上冒出来,直窜天上。水烧开了几次,母亲借米还未回来。

接近年根儿,是炊烟最旺的时候,从早到晚,炊烟一直笼罩在村子上空。家家烙油饼、做豆腐、蒸年糕,杀猪宰鸡,大烟大火,烧一个火旺锅开,这时候缕缕炊烟就随阵阵浓香飘满山村。炊烟最大当属年三十晚上,母亲从柴垛上捞一捆杏条柴煮饺子,期望来年能“幸”起来。灶膛里火苗飞蹿,锅里的饺子飘浮上来,挤挤压压,全家人心里和烟火一样兴旺。现在每每想起,我依然能感受到那一缕缕炊烟裹着吉瑞祥和的气息直扑胸怀。

有人说,怀念炊烟就是怀念落后。但我却执拗地认为,炊烟是永不消逝的飘带,无论我走到哪里,身在何方,她都萦绕在我的身边。又是炊烟袅袅时,我虽然听不到母亲呼唤我乳名的声音了,但那淡蓝淡蓝的炊烟,承载着浓浓的乡情,醉人的乡音和父老乡亲真诚的祝福与叮咛,却给了我笑对人生笑对生活的信心和力量,让我感恩不止!

李兴濂